最近有個時裝品牌,不嫌事大地把范曉萱和郭采潔放在一起,拍了一組產品宣傳圖。
結果不出意外,范曉萱被年輕的網友們,順利認成了煙熏妝版的郭采潔…
44歲的前大眾小魔女,就這樣變成了時代的眼淚。
有人說范曉萱之所以會被郭采潔在某種程度上撞臉、撞款並取代,是因為她太低調、不常出來蹦躂,沒什麼話題。
也有人說范曉萱半紅不糊的根本原因是,她的媒體形象太不連貫了,並不全是因為蹦躂得不夠多。
在14歲到20歲這個階段,她是唱,「小叮噹幫我實現,所有的願望」的少兒偶像。
甚至在1997年年末,她還在唱著,「我愛洗澡皮膚好好」。
但過了沒幾個月,她卻猛然間以平頭示人,與李宗盛合作推出了專輯《Darling》。開始吟唱:
「每當你叫我 darling,這字眼給我信心」
到了1999年,在大家還沒有消化完《Darling》帶來的衝擊時,范曉萱又推出了新專輯《我要我們在一起》。
「柔情的日子裡,生活地不費力氣」
一年之間,人們對她的印象,就需要從期盼愛情的清新小女生,轉變為悠遊情海的嫵媚小女人。
進入新世紀,當大家都覺得范曉萱就要按照情歌小女人的道路,發展下去的時候。
她又選擇退出栽培了她十年的福茂唱片,成為了一名獨立唱作人,並在一年之後推出了爵士風的全新專輯《絕世名伶》。
「男人真是性感,卻像笨蛋」
「人類的無助,人類的死路」
整張專輯的美學氛圍既詼諧迷離,又顯露出深深的厭世感。
從那之後,范曉萱向著小眾音樂和審美一路狂奔而去。
接連發布了以宗教音樂為重點的《福祿壽·序》,和以古典音樂為基礎的《還有別的辦法嗎》。
時而虛無、時而憂鬱。直到2007年,范曉萱組建樂隊,徹底「黑化」成了一名搖滾主唱,推出了新專輯《突破》。
專輯封面上的她,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在火焰中起舞。
歌曲《那種女孩》里,三句幾乎是尖叫著的「做自己」,讓我們不難感受到她內心的壓抑和浴火重生的快感。
自此,30歲的范曉萱徹底與她漫長而分裂的少女偶像時期告別,進入了自我且穩定輸出的成熟時期。
碧綠的草坪,湛藍的天空,一頭白金色短髮。專輯《赤子》中的范曉萱,一掃過去的陰霾。
「管他什麼音樂,每天都是情人節聖誕節」
孤獨憂鬱的她,終於放下心防,再次做到了「與民同樂」。
與此同時,她也重新開始參演電影。
主要角色有,2011年《龍門飛甲》里美麗又脆弱的素慧容:
2012年《聽風者》者里,聰慧內向的沈靜:
以及2019年《罪夢者》里,瀟洒又糾結的白蘭:
遍歷范曉萱的過往,我們很難勾勒出一個很具體的形象。
活潑可愛、帥氣不羈、平和內斂、優雅性感都可以是她,但沒有人能說清楚真正的范曉萱是怎麼樣的,她的魅力看似紛繁卻充滿了神秘感。
雖然這種特質,導致她相對於郭采潔,更加不易被觀眾理解,但也成就了她身上那份獨有的「女性之美」。
不爭不搶、甚至是厭世的。自在又自我,不費力、贏很大。
說到這裡。神秘感與女性美綁定,其實是一個並不罕見的美學現象。
王祖賢和《與往事乾杯》里劉岩的身上,都存在這樣的特點。
伊娃·格林巨大的銀幕魅力,在很大程度上其實也來源於那份,怎麼也無法驅散的神秘感。
從伊莎貝拉到西貝拉:
再到G小姐、佩小姐:
角色在變,但那份孤絕的神秘之美一直穩穩地橫亘在電影之中。
即便劇情再爛,也無法阻止觀眾大喊,「Eva好美」!
除了伊娃·格林,於佩爾和夏洛特·蘭普林,也屬於自帶神秘氣場的女演員。
她們就像永遠的陌生人,微笑中帶有寒意,逼視中卻也隱藏虛無。
令人看不清也猜不透,只能靜靜欣賞。
反觀男演員,神秘感在他們身上卻是一種頗為稀有的特質。
德普算一個吧,但他再神經質、再神秘,似乎也比不上總是跟他搭戲的海倫娜。
這是為什麼呢?
在比較早的研究中,學者對於女性神秘感的解釋,一般都建立在男女先天的心智結構有差異,這個論斷之上。
他們認為,比起更注重客觀存在和抽象觀念的男性,女性更注重主觀體驗。
這讓她們認為世界是神秘的,神秘感也反過來滋養了她們。
但在進入20世紀后,隨著生物學、醫學和社會的發展,有學者提出,男女兩性先天的心智結構並沒有太多差異。
因此,女性身上所謂的神秘感,其實是文化建構的產物,並非天然存在。
比如「女性更注重主觀體驗」、更容易認為萬事萬物充滿魔力。
並非她本身是「通靈體質」,而是外部世界很少給她施展力量的空間,導致她只能不斷向內。
另外,女性的受教育水平在過去很長的時間內,都遠低於男性。這讓她即便想表達,也沒有足夠多的辭彙和概念工具去支撐。
並且因為地位的相對低下,其表達結果也容易被另眼相看,隔離於主流之外。
不會說、說不清楚、說了也沒人好好聽。
這種女性在自我表達上的結構性弱勢,使她必然更容易被認為是「難理解的」、神秘的。
除此之外,比起女性,我們也總是有更多的機會和渠道去了解男性。
因為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中,女性作為一個文化創造群體,經歷了被邊緣化的過程。這一點我們可以在女神形象的變化上,找到線索。
在中國,女媧的形象就經歷了,先秦典籍里神格超越伏羲的獨身神,到東漢時期雌雄同體的偶身神。再到清代被嚴重醜化,甚至被認為是一個用了女性名字的男人…
在西方,大地女神蓋亞的形象,也經歷了從最早生育主神的大母神,逐漸喪失了誕育神祇資格的過程。最終被抹除獨立神格,成為了男神的依附。
諸如此類排異式發展的不斷深入,使得文化生產的各個領域,諸如文學、歷史、宗教、藝術等,都被男性在極大程度上佔據。
這意味著,一位男性即便默不作聲,我們也能從其他男性的無數表達中,了解到他們共有的那部分,不至於對這位男性太陌生。
但女性就不是了。
如果一位女性不說話,我們其實遠沒有那麼多的背景資料,去歸納出大致靠譜的猜測。
那麼女性,也就逐漸擁有了「神秘」、「很難被認識」這樣一種屬性。
說到這裡,我們不難發現。神秘感在男性身上的普遍缺失,以及女性之美與神秘感的高度綁定,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由文化環境賦予的,而非他們的天然屬性或主動選擇。
由男性主導的文化體系,也很熱衷於加深這一印象。
比如唐代文人就創造出了,「美人宜驢」這種美學意象。
認為真正的美人,她的坐騎不該是倔強的高頭大馬,而應該是性格溫和的驢。
她們騎在驢上,緩慢、悠然,沒有進攻性,只有永恆的神秘感。
這種特質,在莫言的中篇小說《長安大道上的騎驢美人》里,得到了非常具體的展開。
「一個身穿紅裙的少婦,騎著一匹油光閃閃的驢,旁若無人地闖了紅燈,從幾乎是首尾相連的汽車縫隙里穿越馬路」……
「美人掐了一朵藍花,叼在嘴裡,顯示出一種瀟洒之美,好像一個女俠,或者像個女匪……美麗的女人大多都有這種本事」……
這類針對女性「神秘、縹緲」的美學形象建構,有意無意中強調了這樣一種觀念:
一位女性越是遠離現實,她就越有可能是美的。
進而把女性美與現實生產生活對立了起來。是當仙女還是柴火妞,每個有機會選擇的女性,都需要衡量其中的得失。
除此之外,神秘這種特質,也會在某些時候轉變為女性被傷害的理由,比如歐洲中世紀的獵巫運動。
從神秘佳人到神秘巫婆,大概只是一念之間。
因此,與其說女性是神秘的,不如說女性被塑造成了神秘的,以及她需要被認為是神秘的。
我們的感官,先于思想,體會到了這一點。
於是西班牙女攝影師Martina Matencio會說:
「我選擇不再拍男人,大家都了解男人」。
可見,「看」這個行為,大家都會。
但能看到什麼、重視什麼、又對什麼視而不見,卻是一筆盤根錯節、甚至故意混淆視聽的糊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