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你們幻想的東北女澡堂是這樣嬸兒的

其實吧,你們幻想的東北女澡堂是這樣嬸兒的

文丨圓手熊

東北澡堂子發展到現在,大概已經無人不知了。

早期我們老家鎮子上開的第一間澡堂子,成為了當時全鎮子唯一一個可以讓疲憊的工廠區工人們,可以得到釋放的豪華「度假區」。

一個門臉看上去只有二十來平的澡堂子,進去可是有二百來平那麼大,人最多的時候裡裡外外外排隊等著洗澡。

當時還沒有搓澡工,都是自己拿著綠色的小澡巾,看著不起眼跟紙片一樣,搓起來能喇死人,每個人一進去就是兩三個小時。

通常一個澡堂子的輻射區域大概是兩條街,但是東北人對澡堂子的熱愛,堪比網癮少年。為了心儀的澡堂子,能走上一公里路,只求心靈得到舒適的浸泡。

這幾年東北文藝復興,南方友人對澡堂文化的好奇心日盛,女澡堂更是蒙上了一層神祕面紗。

有一種過命之交叫老鐵搓澡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東北女性,我第一次去澡堂子是姥姥帶著去的,小孩子在女澡堂子裡永遠都是大媽們的焦點,一會一個阿姨來稀罕稀罕你。小時候女澡堂子對我來說是個恐怖的地方,臉恨不得讓阿姨們稀罕漏(注釋:喜歡的不得了)了。

還有些東北婦女熱衷把自己家的小男孩帶進女澡堂裡,這一般會產生兩個後果,如果孩子還小,就容易被在場所有阿姨圍觀,從此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如果孩子不太小了,好奇心就會驅使他向媽媽問出諸如「為什麼我有的你們沒有」之類的問題,從而給阿姨們留下心理陰影。

對於初入澡堂的小朋友來說,下一個挑戰很快就到來了。

搓澡是東北人從小習得,並代代傳承的技能,尤其在我小時候,澡堂裡還沒有職業搓澡工。搓澡主要依靠光溜溜的人們守望相助。

清晰的疼痛感讓我難以忘懷,每次姥姥給搓澡,皮恨不得給我搓掉,能搓出另一個自己來。

許多東北的孩子都有的同感:「我這麼小為什麼就要承受搓澡這麼大的重任。」對小孩子來說,搓澡就如同拉磨,要用吃奶的勁去完成。

而在東北長大的孩子一定都經歷過相同的事情,「搓澡太疼被家長痛扁一頓」。因為小孩子的皮太薄,成年人可能覺得沒怎麼用力,但是對小孩子來說卻是如同剝皮一般,痛到骨子裡,東北人的特性小孩但凡有些反抗,就會被扁。

然後滿澡堂的阿姨都來看著你笑。那笑聲建立在痛苦之上,一直伴隨著成長揮之不去。

每個東北人都要經歷從給熟人搓澡,到給陌生人搓澡的過程,這就是成長,也是東北特色人情味的體現。

陌生人互相搓背這個事兒,在東北那就不是事兒。一旦進了澡堂子就是一家人了,有時沒等你客氣,就有大姐主動幫你搓背了。

無論是給自己搓,還是給別人錯,搓泥都是門藝術,要像彈鋼琴一般掌握節奏。總而言之,泥要搓得越粗越好,越長越好,儘量保持泥的完整度,有時不小心搓斷了,心裡還會咯噔一下,留下失落和遺憾。

那個年代,搓出一條完整大泥的成就感,大概和今天年輕人打LOL,5殺差不多。(例如:我驕傲!我自豪!雙百狀元就是我!)

搓出大泥當然離不開個人奮鬥,但歷史的積累也不可忽視。部分極端的大泥愛好者,有攢泥的習慣,他們克制住自己往澡堂跑的慾望,拉長兩次搓澡間的周期。夏天時三天一搓,冬天則硬是能撐到兩個禮拜。然後輕輕一搓,搓出來的泥,都比你搓破皮來得都多。

泥——彷彿是他們的勳章。

搓澡還是一種重要的社交儀式。

兩個東北女孩之間,不論發生什麼矛盾,進了澡堂子互相搓個背,蒸一下,泡一下就沒有過不去的事兒了。

只要緣份到了,在澡堂給陌生人搓個澡,也能發展成好閨蜜。

澡堂裡最大的尷尬不是來自於陌生人,而是沒那麼熟(沒有一起搓過澡)的熟人,比如你的老師、老師的媳婦、樓下小賣部的大姨……一句話不說也不好,但一開口……

澡堂大媽是尺度最大的脫口秀演員

沒有什麼話題是澡堂裡不能聊的。

女澡堂裡對相親格外熱衷,大媽們鎖定住身材好長相好的赤裸年輕姑娘,一雙眼睛恨不得把姑娘綁架回家裡送給自己兒子,相親的步伐很是緊湊。

小時候的我就親眼見過,一個五十出頭的大媽,看到一個姑娘白白淨淨身高一米七的樣子,迅速和姑娘旁邊的大姐換了淋浴位置,就為了給自家孩子找對象,主動幫姑娘搓背,遠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姑娘的親媽。

姑娘看上去笑滋滋很開心的樣子,最後成沒成就不知道了。只要發現第一個相親大媽,之後就會看到無數大媽。相親隊伍進軍到了澡堂子,成功率也隨之大增。

繼相親之後,澡堂社交的另一大議題,就是為懷孕的女性湯友診斷寶寶性別。我姐姐懷孕時就被幾個大姐圍觀討論過,最後連育兒課都上了。

生完孩子之後再去澡堂洗澡,又遇到了兩位大姐,她們無比驕傲,得意於自己猜中了寶寶性別。

等孩子長大點,就開始邊搓澡邊討論孩子學習了,「快別說了 我家那不省心的玩意兒,又考倒數,有啥好的補習班沒,某某老師靠譜不?「

再過幾年,又開始張羅著給孩子相親了。話題幾乎跨越人生的每個階段,操完孩子的心,接著懆孫子的心,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生態閉環。

甚至到最後準備結伴去哪個養老院一起養老,哪個旅行社報團旅遊,哪個保健公司有雞蛋能領……東北人的一生,就在蒸汽縈繞的零零碎碎裡道盡了。

要命的是,澡堂社交的內容尺度往往還很大,可以說是古早版的激情裸聊。也是年少的我,除了《人之初》外,被動接受的全部性教育。

更重要的,比起各類文摘雜誌上的擦邊球,澡堂阿姨大媽們的話題顯然要樸實得多。

比如,「我家那口子那玩意不咋好使了,愁啊」,「最近奶子又癟了,生完孩子這奶子一天不如一天」。

後來,一些廠子日漸不行了,鎮子上多了長吁短嘆的人。但澡堂子沒啥變化,反正生活中煩惱一直都在,從未遠離過。

抱怨歸抱怨,泡澡總歸是爽的。光溜溜的大姨們常說:只有在澡堂的時候,才覺得鬆了口氣。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一片多元文化樂土,主打陌生人社交的線下平台,甚至承擔了古希臘城市廣場的社會作用。

可惜當時的我還不懂這些。

我被不穿內衣的搓澡大媽,騎臉了

大概是在我準備上初中那會,澡堂裡出現了專業搓澡的大媽。

那個時候,我還沒意識到,這是澡堂生態的一次重大變革。這是澡堂子,從一個剛需,轉變為娛樂場所的重要節點。其革命性,不亞於憲法修正案。

當你還在女澡堂門口站著的時候,你就能聽到屋內搓澡大媽的大嗓門。

東北的搓澡大媽在女生的嘴裡,得到的稱呼都是「儈子手「,上了她的小床,她不拍三下不可不敢動,輕易動一下皮可能就沒了,並不是凶,是手勁真的大!

我們鎮子最牛的搓澡大媽從三十出頭搓澡到五十歲,擁有了一套我們鎮裡最豪華的別墅,現在是滿鎮子搓澡大姐們的老師。

搓澡大媽們有穿內衣的,有不穿內衣的,總體而言,我還比較習慣穿內衣的大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享受被一對乳房騎臉的樂趣。

「大姐!你幾號啊!是不是眼瞎啊!「

這是生猛女澡堂必備的話。

大多數南方人對東北女性的印象都是生猛、野性、豪放、還有虎了八茬。這句話每天都充斥著女澡堂,原因不說也都知道,搓澡排隊被插床了,人家插隊她們插床。

洗澡人不管多不多都有搓澡插床的,搓澡大媽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一起來的,說一句「我倆一起的牌在她手裡先給我搓」就行,一個鯉魚打挺大姐就上床了,要不是大姐歲數大可能都沒郭晶晶啥事了。

然後被插床的正主帶著手牌來了,免不了一頓干架,大齡裸女的干架細節就不詳細描述了。

澡堂子排隊生猛不光體現在這點,在澡堂子你正洗著嗨,對面有倆大姐正等著,眼睛冒光看著你,虎視眈眈盯著淋浴位置,生怕排不上號被別人搶走,所以洗澡時心態也是很重要。

記得我一女同朋友跟我講,有回她跟她對象去洗澡,她對象那就是滿澡堂的恐懼對象,遠遠的只有她一個人在那裡洗澡,她說:「她就像個大漢,搓澡從來不用插床,看樣子都離得遠遠的。」

金碧輝煌的豪華浴場沒那味兒了

後來,鎮子逐漸擴大,去老澡堂的人少了。很多工廠經歷了搬遷、破產,工人分崩離析,有外出打工的,有在家做生意的,有在家看孩子的,還有很多不知道幹啥的。

澡堂子倒是多了起來,還出現裂變和亞種。澡堂變成了浴室,浴室變成了浴池,浴池變成了洗浴中心,洗浴中心變成了如今的豪華浴場。

名字也越發膨脹了起來,羅馬帝國啊,海洋之星啊,天幕皇朝啊,皇家浴池啊……總之必須讓你泡澡泡出帝王、帝後、上神、女皇或者海王的感覺。

原來的三室一廳變成了豪華大別墅,高三五層甚至一棟樓,承載無數娛樂設施,麻將機、棋牌室、按摩房、自助餐,正經的不正經的一應俱全。

甚至還請了專業演員在裡邊表演二人轉和戲劇雜耍。

在外務工多年的我,偶爾回去時,也會被這些新式澡堂子的金碧輝煌震撼一下。蒸汽裡潮濕的味道依舊令人懷念。

坐在水療池裡讓泡泡噴一會,然後穿上浴袍,坐著聽聽二人轉,也挺逗樂。一場終了,我環顧四周,再也看不到一個熟人。

這讓我有點意外。

來源:局部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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