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重新流行起的氛圍感美人,複古港風,掀起了一陣小花追捧熱,影迷們一邊對小花們的cos品頭論足,一邊暗暗意猶未盡。不得不回去重溫正品滋味,來滿足自己的那一顆不被滿足的心。那顆心曾被那些美人眉宇間的英姿風流所俘虜過,曾經體會徹底的心神蕩漾是甚麼滋味,又怎能輕易被隔靴搔癢所滿足呢?那是一種甚麼樣的滋味?那是香港影壇黃金年華女人花的滋味。
1992-1993
前承上個年代的古裝顛覆
如果你心裡有野火,會被徐克鼎盛時期的女性角色燎原。
電影《青蛇》(1993)披著傳統戲劇的故事情節,欲擒故縱,給王祖賢和張曼玉扮上仿照昆曲的妝容,以高飽和度的用色和飄渺的幻變布景打破了觀眾的心防,挑撥著露骨的人性欲望。讓在1987年的《倩女幽魂》中封頂女鬼之美的王祖賢多了一分身為更高道行的姐姐白蛇的穩重端莊,卻繼續甘願為情癡傻。讓在《新龍門客棧》(1992)裡彫完鮮血蘿卜花的張曼玉走出大漠孤煙的風沙,在西湖水中翻湧巧笑著繼續風騷無邊,肆無忌憚地纏繞著肉身的欲念,直至撩撥難耐,鑽進了觀眾心裡直癢癢。
這一份絕嚮的風情之美,隔壁單挑接棒的是在湖水中濕身飲酒紅唇紅衫的東方不敗林青霞。碾壓男性的事業經營能力,並沒耽誤東方不敗的女兒心計,她知道留給令狐沖最大的誘惑是不確定是否真正與她共度春宵的不甘。
從《青蛇》到《東方不敗》系列,其實都是以絕色姿態女性形象的人物挑戰著傳統觀念中的桎梏。男,女,正,邪,都有著新的定義。把道貌岸然的義正言辭,和欲蓋彌彰的貪婪欲望都在打破和揭露。
1994-1995
從《重慶森林》到《墮落天使》,王家衞把王菲,楊採妮,林青霞,李嘉欣,莫文蔚的氛圍感挖掘到了極致。故事本著各有怪誕的愛情游戲,沒有了溫暖和團圓的結尾,讓每個求愛和等愛的女人,在追逐和寂寞中各自美出了前所未有的特質。
《重慶森林》裡的王菲和林青霞,是主動手掌愛情走向的游俠女神。
王菲是本色靈動的沉默精靈。板寸背心的她在市井街市的神游,是在致敬她自己向往的幻樂。那是她展露自己,也是她嘗試著探索自己越發空靈和自在的一種渴求的展露,在這之後,她的音樂走向了更高的絕對性的個人風格。在片中對待愛情的主動出擊如小鳥般驚動而輕盈,也如先知一般進退自有時。
林青霞扮演的重慶大廈疲於奔命的女殺手,我說開場就開場,我說終結就終結。 在這部影片中,王家衞致敬了1980年的電影《Gloria》中的女殺手形象(扮演者吉娜·羅蘭茲因為這部電影得到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提名),並註入了自己的想象,讓英氣的林青霞深怕無法掌握晴雨天氣,一邊穿著風衣式的卡其色雨衣,一邊帶著太陽眼鏡。金色假發掩飾著女人的脆弱情緒,呼之欲出的風情在磨損的白色高跟鞋鞋尖流瀉出來。仿佛一位游走在摩登都市的一位懷揣著心事的女俠,為愛沖殺通宵,讓錯愛終結在黎明破曉之前,酣暢淋灕。
《墮落天使》裡的楊採妮、李嘉欣和莫文蔚則是聽由愛情支配的隨波美哀尤物。
楊採妮從哀怨玉女到標致空姐,如決心忘記我便想不起。《墮落天使》裡的她在扮相上比她以往的玉女形象多了一點朋克感,把楊採妮的假小子般的童真感更顯突出。她在傻傻追逐背棄她的愛侶的腳步的旅途中,有金城武相伴做出的種種憤世嫉俗的小暴戾舉動,就像一場青梅竹馬的玩鬧。把少女失戀的悲傷化作了最登對的金童玉女的過家家來養眼觀眾。
李嘉欣可謂最明豔的黑發紅唇,最寂寞的漁網襪清潔婦。在《墮落天使》之前李嘉欣已美出自己的牌號了,不過王家衞讓她在《墮落天使》裡對愛和欲求而不得,被幽禁之後發洩苦楚,讓充盈著情色美豔之感的尤物在一間間小公寓的房間裡因愛生恨,因寂寞而危險。
莫文蔚任性地想要抓住愛情,哭鬧著絕望宣洩。在別處的成熟,懂事,微笑,在《墮落天使》裡,都不需要。在《墮落天使》裡,讓她任性宣洩一次她的神經質和忿忿不平,讓她一身稀奇古怪的混搭把王家衞要的香港地鐵夜色來幻彩,只此一次,過後不有。觀眾和莫文蔚自己都只能懷念。
1995-1999
梁詠琪莫文蔚的扮醜那真是挑戰觀眾的勇氣。可是在這之後的隱藏的卻是頑童的捉弄心下對女性戲謔式的大膽想象。玉女派掌門梁詠琪四眼田雞爆眼珠的樣子(《百變星君》1995),和性感歌後莫文蔚齙牙蘇的樣子(《食神》1996),人紅戲紅之時,讓你大跌一下眼鏡,若我是怪人,你還覺得我美嗎?這種惡作劇般的頑童心境,只有在那時的香港能被玩的如此無稽美妙。
《喜劇之王》裡的張柏芝,開山「清純逞強」這一流派,一直被比較,從未被超越。妓女是逞強著的「污濁」外衣,披住了內在的清純癡情的18歲的張柏芝和柳飄飄。最美的不是相信「你會養我」,而是不相信「你會養我」的妓女,為你織毛衣,給你塗唇膏。這種天人合一的美,連周星馳自己後來都一直在拷貝,卻只是執念罷了。
紫霞的鈴鐺嚮落,是心底的眼淚在作祟。當年的票房滑鐵盧卻震蕩著現如今的癡男怨女的愛情憧憬。一樣是在前衞而創新的推崇女性為覺醒主導者的流派之下,是周星馳當年的匠心獨運和為朱茵的量身定制。
在《大話西游》中的紫霞仙子,無情愛牽絆時可以是飄逸俊朗的女游俠,淺嘗人間煙火,手持利劍斬妖,輕盈獨立。為心上人嚮鈴動情之後,有簡短的俏皮頑劣,體驗肉身的困惑。在明白情動之後的終極代價之後,恢複神性,用眼淚覺醒心上人,不拖泥帶水,不貪戀癡纏。這是一種男人對心頭朱砂痣的終極憧憬,美麗俏皮的女菩薩,啓蒙男人的情感,成全男人的追求。戲裡戲外也都是絕嚮。
2001-2002
女性現代打戲天花板
2002年的《夕陽天使》,舒淇為救妹妹,在豪宅群戰黑衣人直到倒下,看過的人應該都不會忘。還有榻榻米上黑發如瀑的莫文蔚,黃金比例的身材揮舞著武士刀,穿著長褲不施粉黛也味道獨特。卡司與制作兼備,內容與用心齊飛的女性爽文級動作片標桿。
同樣在2001—2002年間的《絕色神偷》和《赤裸特工》,同樣是性感女星神仙打架(這裡的打架是真打架),卻打出了不同的滋味。
《絕色神偷》裡是群像混血美女中的舒淇險勝林熙蕾,《赤裸特工》裡是Maggie Q的一人領跑。
此類影片在大尺度的肉體林立之中,仗義的姐妹情,快狠的腿腳緊逼,香港千禧年間的亞洲四小龍串流不息的城市繁華,都各自紛呈。女性打鬥精英形象摩登而性感的詮釋著一種未來科技感,香豔獨屬千禧年剛過的香港。
2002
香港女兒梅豔芳
她是香港樂壇和影壇黃金時代的見證者和締造者,身為大姐大之後,綻放著無人到處的女人花。《胭脂扣》裡的還魂女鬼,對負心郎的隔世冷漠,梅豔芳在24歲的年紀已把幽怨疲憊展現地淋灕盡致了。《男人四十》裡的讓張學友中年精神出軌的糟糠之妻,低眉愁容的黃臉婆,也是在演唱會舞臺上王者風範的百變天後的一種呈現,一種心情。
真正的巨星時代的閃燿明星有一種近乎於天命的特質,就是他們不會怕展露自己的千面。他們深知世間名利都需要等價交換,從看客處賺足名利的那一刻起,也要交出自己交換。所以梅豔芳要咬牙交代自己的癌癥病情,要在生命垂危時連開八場告別演唱會給自己唱挽歌。
「曾遇你真心的臂彎,伴我走過患難,奔波中心灰意淡,路上紛擾波折再一彎,一天想想到歸去但已晚。」——《夕陽之歌》
梅豔芳的美,深明大義,戲中戲外,冷豔深情,如今絕嚮之後,蒙上一層落寞與哀愁,更彌足珍貴。
梅姑唱: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花開花謝終是空,緣分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女人如花,花似夢。——她對自己的女兒情,女人心的帶有一點悲觀的渴望,也可用在香港影壇黃金年華和身處自己黃金年華的銀幕女人花們。她們那些餘香環繞的活色倩影在香港影壇的1992到2002十年間綻放,美在天時地利人和,也美在過後不再有的唏噓。她們真正可稱得上百花齊放一般的在銀幕上揮灑著自己的真情真性,千嬌百媚,各有各的度數,令影迷醉過之後被一陣春風拂面,才驚覺,那已經是二十年多年前的一場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