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中國醫生》上映,票房破十億,進入國產電影票房榜前十。
Sir 忍不住想象。
如果同樣的全明星陣容,拿到今天這個劇本。
會不會不止十億?
可惜,沒有如果——
援助
Help

即使不想承認。
Sir 觀影的兩個小時,數次眼濕。
不是因為煽情,而是真實。
坦白說。
《援助》並非 ” 爆款 “,劇情不 ” 激烈 “,聲量可能僅《中國醫生》的 N 分之一。
但 Sir 依然建議毒飯們親自看看。
不為別的。
它講了一個我們或許永遠無法看到的故事。
卻關於我們共同經历的同一場災難。
01
一座養老院。
女主莎拉(朱迪 · 科默 飾)坐在車裡,嘴裡念念有詞。
很明顯,她正在準備一場面試。
非常友善
非常合群
……

從她磕磕絆絆的內容與並不自信的語調中,很容易猜到:
莎拉並不開朗。
沒辦法。
偏偏,她就要應聘做個護工。
偏偏,這養老院院長又很 ” 龜毛 “:
你以為 53 小時的一級訓練
就能讓你勝任這份工作了嗎?

幸好,莎拉可不是甚麼職場小白兔。
立刻反唇相譏。
你知道嗎 我爺爺在我小時候就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癥 ……

好家夥。
這哪是應聘,簡直就是英倫 Rap 的 battle 現場。
轉機出現——
患有阿爾茲海默癥的病人托尼(斯蒂芬 · 格拉漢姆 飾),特地偷跑出來,給了怒氣沖沖的莎拉一杯熱騰騰的茶。
原因麼 ……
很簡單,他喜歡她。

莎拉被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決定了。
無論怎樣,也要試一試在這裡工作。
養老院的日子單調又溫馨,幫老人做飯,擦身,散步,大家也會一起過聖誕節,偶爾搞點樂子。
院長一句話,道出養老院的幸福感之高——
聖誕節的時候失禁的人都變少了

果真如此?
一天,養老院真的 ” 失禁 ” 了。
疫情爆發。
一名發熱咳嗽的老年患者入院。
當莎拉和院長想要進一步確認患者是否是新冠陽性時——
工作人員只冷冰冰地交待道:
那不是我的工作
能把他弄進去了嗎
我今天還有其他 5 個要送
你能猜到——
當整個世界嚴陣以待,卻依然在疫情面前如多米諾牌般倒塌時。
養老院,就像在地獄裡裸奔。
很快。
一個變四個,四個變八個,從老人到護工,再到院長 ……
接連倒下。
瞬間養老院徒留一個年輕的莎拉,與十幾個危在旦夕的老人。
當無數生命壓在她身上。
死亡,竟然也變得沒那麼可怕。
02
化濃妝,低胸裝,噴香水,嚼著口香糖,大耳環叮當嚮。
這是莎拉本來的樣子。

叛逆來自家庭。
父親 PUA 她,母親忽視她,弟弟欺負她。
她習慣用 ” 問題少女 ” 的姿態對抗一切。

但是來到養老院。
她漸漸被這裡的氛圍感染。
尤其是雖然偶爾發病,卻對自己和善友好的托尼。
– 冷靜點 托尼
– 你他媽的才深呼吸
– 托尼 我是莎拉 我是你的朋友 我也不怕你

當莎拉正準備迎接 ” 更好的自己 “,疫情又把一切努力掀翻。
沒有物資,沒有人手,沒有退路。
她要一個人,照顧十幾個老人。
電影第一個高潮就此拉開:
老人肯尼,深夜出現新冠感染癥狀。
他本就肥胖,龐大的身軀就連莎拉想幫他翻身順順氣都做不到。
莎拉別無他法。
跑去打給當地診所、院長、111 緊急求助以及醫院。
結果都是:
我們很忙,沒空救你。

為甚麼呢?
類似答案出現。
Sir 甚至不知道觀眾是否還會憤怒——
疫情期間,衞生部門只會定量配給物資和人力來保全全民醫保的體系運轉。

簡單說:
自求多福,或者,自生自滅。
全片花了最多的篇幅來描述這樣的一個夜晚。
迷茫、煎熬、絕望。
莎拉有心無力,眼睜睜看著肯尼從激動地喘氣到漸漸失去意識。
Sir 做個比喻。
就像是把一只鴿子裝進盒子裡,聽著它從撲騰到沒了動靜。
就這麼殘忍。
朱迪 · 科默的演技與莎拉的崩潰融為一體。
在此刻,徹底爆發。

而最為諷刺的,則是伴隨著莎拉的哭號,急救電話無人接聽。
只有聽筒中自動應答的機械女聲不斷重複著——
您可以在線上進行關於新冠 感冒 流感等咨詢
請註意大多數患新冠的患者
可能會產生輕微癥狀
這種情況只需要按照一般感冒和流感癥狀進行治療即可 ……

荒誕也是現實。
疫情,讓人類多年引以為豪的秩序與文明瞬間失效。
如果說。
爆發的慟哭是有形的悲傷。
那麼無聲的絕望又該如何表達?
導演特意給了一個長鏡頭——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空房間,越來越多。

這還不是最令人抑鬱的。
院長終於複工。
他選擇對生龍活虎的托尼使用藥物。
使他喪失自主能力,減少亂跑增加感染風險了。
同時,也減少他自己擔責的風險。


疫情最為黑暗的本色也由此展現。
那是一種,蝕骨的麻木與窒息。
麻木是對於生命消逝的見慣不驚。
而窒息則是來自於由上而下的體制中紮根的漠然。
03
《援助》打破了疫情電影的許多 ” 常態 “:
英雄主義與煽情歌頌。
它聚焦的,全部都是宏大敘事下被邊緣化的小人物。
細微,卻又真切。
有常年打毛線所以兩手指甲一長一短的老人。

也有缺乏運動,雙腿纖細枯槁的患者。

鏡頭姿態放平,甚至放低。
卻帶著堅硬的質問——
英國政府面對疫情沖擊時,其體制所暴露出的弊病與漏洞。
以及紮根其中,高高掛起的漠然。
還記得一開始送病人過來的工作人員說了甚麼嗎?
” 那不是我的工作 “。
巧的是,這句話在影片最後再次出現。
出自警察之口:
這不是我該管的 朋友

《援助》要詰問的,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從政府到醫療機構;
從養老院到老人;
從院長到托尼;
從健康的人到生病的人。
當該有的社會關懷與階層的權力下放掛鉤時,個體的訴求與體制的維穩就必將成為矛盾。
與此相對的,是對人性的緬懷。
在莎拉崩潰的那一個夜晚,導演運用了大量的變焦與抖動鏡頭來記錄她的遭遇。
電影中間那部分可能會看著特別難受,但那絕不是人為制造的恐怖效果 …… 我就想讓觀眾們能真正體驗一下護工們在那時候的境地與感覺。
導演馬克 · 穆登
再說結尾。
特寫,一鏡到底。
莎拉的眼神先是從看向警察的方向轉向正前方。
正對你——

這個 ” 你 “,既是觀眾。
也是社會、政府,乃至全人類。
如果我們看到人們在食物賑濟處前排著隊
如果我們看見人們 …… 躺在大街上
如果我們看到殘疾人被遺棄 我們只會為他們感到遺憾
我們無法應付這些 我們對付不了保守黨 我們不行
再也對付不了了
當國民的健康得不到保證的時候 他們做了甚麼?
從甚麼時候起我們的生命變得不再平等了?

說罷。
就是無聲的凝視。
直至黑屏。
將問題與答案,一同拋給此刻的看客們。

這結尾,當然說不上多高級。
但好就好在,它不加修飾地展示出如今不斷被回避的絕望。
英雄與贊歌。
當然是災難中值得被銘記的元素。
那麼。
逝者與挽歌呢?
比起電影結尾,Sir 更想著重誇獎它的開場:
萬事美好。
所有人跳著舞,唱著歌,摸著毛茸茸的小羊。

但這一切都改變了。
人與事,都再回不到從前。
幸好。
被刻意掩藏與遮蓋的灰暗,這一次,得以重見天日。
或許避開傷痛無可厚非。
但選擇面對,反思與自省,又何嘗不是支撐餘生的最優解?
這不是誰對我們的援助。
而是我們對自己的 ” 援助 ” ——
看得見灰與暗。
也才能更加分明地感知光與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