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最強懸疑劇,我封的

喜鵲謀殺案

文:艾弗砷

上個月,肯尼斯·布拉納翻拍的《尼羅河上的慘案》本身成了一場慘案。但讓阿婆粉絲們欣慰的是,新近推出的英劇《喜鵲謀殺案》帶來了久違的古典韻味。

《喜鵲謀殺案》

《喜鵲謀殺案》的原著小說曾橫掃本格推理五大獎項,問鼎日本推理十佳第一名。原著小說的作者霍格維茨從九十年代時開始改編阿婆的波洛系列小說,他的《戰地神探》系列劇一直維持著相當不錯的口碑。本部劇集,也由霍格維茨本人親自擔綱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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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集沿襲了原著中案中案的結構,一個案件是劇中小說虛構的1950年代的莊園疑案,另一個則是2010年代小說作者本人離奇死亡的案件。 兩個不同時空的案件因為推理小說關鍵章節的丟失而纏結在一起,小說中的偵探龐德有條不紊地抽絲剝繭,推理小說編輯蘇珊則一邊追蹤遺失的書稿,一邊化身偵探,破解現實的謎團。 劇集用雙線敘事同時推進兩條線索,情節的進展頗為淩厲幹脆。

最讓古典推理迷大呼過癮的,是本劇中俯拾皆是的對阿加莎和本格派推理經典作品的致敬。

「七只喜鵲」的童謠首先讓人聯想到《惡魔的拍球歌》和《無人生還》中的「十個小兵人」,隨著故事的推進,我們發現這首童謠之於案情更像阿加莎的《五只小豬》:童謠和謀殺案主線並無關聯,卻在無形中烘托著故事的詭異氛圍。

案中案部分的謀殺案是典型的黃金時代推理風格,劇中偵探作家的居所,與柯南道爾筆下的格蘭奇莊園同名,案子是阿加莎風貌極為濃鬱的莊園推理題材,甚至案情的主線設計也借鑒了阿婆的名作《葬禮之後》:貌似被害的管家實為意外身亡,橫死的爵士才是真正死於謀殺。

不僅如此,莊園疑案中的三個主要探案角色也一一對應著波洛系列的人物,甚至連名字發音的韻腳都相似。

相信每一個讀過原著小說的人都會承認,電視劇版的呈現效果遠遠超越了原著小說。

影像的介入巧妙地規避了原作被人詬病的缺點。原著中兩個世界常被混淆的人物對應關系,在劇集中依靠分飾兩角的同一演員輕松建立起來。書中略顯生硬的兩個世界的穿插,通過交叉剪輯無縫融合在一起,兩個時空的差別則依靠不同時代下濾鏡和服化道的差異,清晰地區分開來。

最驚豔的是,劇集讓編輯蘇珊和書中虛構的偵探阿提庫斯·龐德同框出場,直接進行對話,使得兩個案件如同兩個聲部的和聲,彼此成就和映照。小說中的偵探龐德像一個隨叫隨到的前輩,指引蘇珊探尋現實世界的真相。兩個人一紅一綠兩輛小車在美不勝收的英倫鄉間道路上彼此交錯,一虛一實兩個世界的故事,踏著緊湊的鼓點,在時空交錯下相互交織,互為鏡像。

比如,現實中編輯蘇珊在作家莊園看到了幾道車轍,而同一時間,書中的龐德在男爵府邸找到了壁爐裡未燒完的帶血紙條。在平行世界的同一空間,兩人同時發現了關鍵性證據。劇集中,兩人在平行時空中望向對方,這個穿越虛實兩界的對視給觀眾帶來的震撼,勝過任何筆墨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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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部劇集也存在不少缺憾。

本劇的核心構思,是「一個偵探小說家在創作最新的偵探小說時被謀殺了」,依常理推測,作家留下的小說文本中,肯定隱藏了作家本人的喪命真相。實際上,這也是大部分類似主題的經典作品的詭計核心,例如阿加莎的《羅傑疑案》和《長夜》,綾辻行人的《迷宮館事件》等。

劇集的前五集羅列了大量線索,讓人不由得期待最終話裡文本謎底的揭開,能夠牽出兩個世界的互文和回聲。但最終卻功虧一簣,未竟全功。推理劇最關鍵的解謎環節,沒有縝密的詭計核心,也沒有令人信服的邏輯推演,交代得著實有些潦草。內外兩個案件,無不是鋪墊過多,結束得又太過匆忙。揭示謎底的真正線索,反而是最後一集裡編輯偶遇老板助理時發現的,這讓前面五集中本可作為草蛇灰線的伏筆,最終都淪落為贅筆。

虛實兩個時空的案件,並沒有像兩個拱券,在劇集的末尾交會,共同托起宏偉的穹頂,而是各自尷尬地朝向不同的方向。兩個謀殺案的內核並沒有本質的關聯,觀眾原本期待兩個時空的匯合會回蕩出悠遠的和聲,使整個故事得到升華,但最終把兩個案子強行牽扯在一處的,只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文字線索而已。,

事實證明,作為福爾摩斯、007等同人小說官方認定的續作創作者,編劇霍格維茨糢仿和致敬的能力,遠超其自主原創的天賦。他能夠羅列和安插大師作品中的經典元素,卻無法註入新的自發的生命力。

《喜鵲謀殺案》能夠橫掃五大推理榜單,靠的是它古典元素的韻致。但看偵探劇集的觀眾,不止是為懷舊,肯定還是對推理有所期待。本劇令人遺憾地讓人們對解迷的期待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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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古典推理作品中的莊園奇案,背後都是一個龐大家族的坍塌和重新洗盤。從一開始,這種藝術形式就浸透著沒落貴族對未竟往昔的深情回望。經典電影《足跡》裡就曾諷刺說,偵探小說是「被玩壞了的貴族老爺的消遣。」

本劇的案中案裡,罪案展開的地點是一座莊園,現實中,居住在莊園中的是性格乖僻的作家自己,平日少人光顧。藝術形式的生產者自我消費著自己作品中空間。這似乎也在宣告,那個時代早已遠去,只剩下形式上懷舊的空殼。那種緩慢和優雅,連同它的陰暗和殘忍,都無法複現,只能存在於虛構作品當中。

偵探作家艾倫·康維的作品中,周圍每個人都與作品中的虛構人物一一對應,唯一缺失的是作家本人。在作品中,頂替他位置的是偵探阿提庫斯·龐德。

然而,這個人與作家艾倫·康維完全是兩種人。作家塑造了一個溫文有禮、舉止得體的優雅紳士,與睚眥必報的作家本人迥然相異。作家永遠無法像自己筆下的龐德一樣,從容穿行於鄰裡和陌生人之間,傾聽他們,驅散籠罩他們的疑雲。他嫉妒這個人物。

在龐德存在的世界裡,確定性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就好像日升日落一般自然。而在艾倫·康維那裡,成功的浮華背後,剩下的只有空虛。龐德成了他的代名詞,讓他沒有機會接近嚴肅文學。

他想要擺脫,想要殺死自己作品的主人公。最終,作家自己死於非命,而被創造者嫉妒和厭惡的龐德卻最終活在了所有愛他的人心中。

其實,更了解龐德這個虛構人物的不是作者,而是編輯。推理小說編輯蘇珊發掘了偵探龐德,把他推向讀者,她是龐德的伯樂,參與了他形象和人格的創造,同時也是龐德的知音。

偵探小說女編輯和虛構偵探龐德這對探案組合,可以說前無古人。劇集裡這兩位探案主角的設計和塑造,毫無疑問是成功的。兩個人彼此熟知,在劇集中時刻穿插在時空與虛實之間,依靠冥冥中的相互感應隔空互動,抽絲剝繭,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單為這對探案組合,也值得繼續追下去。好消息是,《喜鵲謀殺案》的續集《貓頭鷹謀殺案》,攜手探案的仍是這對奇怪的組合。該系列的第三部也是最後一部小說,霍洛維茨正在籌備寫作。

一起期待接下來的《貓頭鷹謀殺案》吧。

來源:虹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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