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接檔《再見愛人》的離異戀綜上，瞥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熟悉在，她是郭柯宇。
陌生於，她判若兩人。
這次，她不是嘉賓。
而是以主唱的身份，走到人前。
黃昏，沙灘。
風舞動了她的長發。
陽光染暖她的白裙。
一曲《南海姑娘》，從郭柯宇嘴裡哼出，多了獨特的空靈、溫婉。
夢回2021。
第一次見到郭柯宇時。
憔悴的面容、樸素的裝扮，以及土掉渣的紅格子圍巾，精準定位了她——
離異的中年婦女。
不得不服。
芒果臺還是很懂觀眾。
一個同類戀綜女嘉賓的前後對比，信服力極強。
沒有意外。
郭柯宇的出現，收獲了全場贊嘆。
「她變漂亮了。」
但隨之湧來的，是如洪水般的質疑——
炒作；
營銷；
綠茶婊。
起初，我很困惑。
不理解差評從何而來。
後來，我才知道，全因她與章賀沒有複婚。
二
觀眾的吐槽，並非空穴來風。
去年《再見愛人》。
郭柯宇和章賀僅用18天，便將離異夫妻的糾葛情愫，演繹到極致。
重逢，錯愕尷尬。
緩沖後，仍是零互動。
但僅花了一天，兩人就破冰。
緣起兩條圍巾。
章賀嬌嗔郭柯宇故意給他粉的，郭柯宇默默給他換了灰的。
一來一往。
兩人就坐到了一起。
此後，兩人的互動仿佛跨服到《妻子的浪漫旅行》。
郭柯宇撒謊去相親。
章賀憋不住醋意。
章賀明明可以自己洗頭。
偏要郭柯宇搭把手。
只是一句關心。
郭柯宇就樂得摟了章賀的手臂。
後來，他們的親密升級。
喂飯。
騎電車。
尤其是兩個人擁抱的場面。
更賺走無數人眼淚。
所有人都認為，兩人會複婚。
微博甚至有了專屬超話。
磕糖的觀眾，每天都在裡面提問：今天章賀郭柯宇複婚了嗎？
但結局沒如人願。
最後一期節目，郭柯宇斷言：「我們就是分開了。」
不僅如此。
下了節目，郭柯宇一次都沒聯繫過章賀。
負評隨之而來。
眾人迫不及待下場，變身偵探，循著這句話深挖，篤定自己掌握了真相。
節目有劇本。
章賀郭柯宇演戲。
其中，對郭柯宇的質疑更是掀起高潮。
因她言行太過不一致。
忽然主動表白。
說對章賀有來電。
抉擇時，也是深思熟慮的。
就連「責任」都拿了出來。
所以，她應該充分明白，選擇下車代表的是甚麼。
那為何最後自我否定？
走向相反的路。
縱觀整個節目。
我發現，郭柯宇的狀態一直是矛盾的。
她時而殘酷。
章賀苦苦追問，想要她的認可。
她卻冰冷地戳破真相：「你想要的妻子，就不是我這樣的。」
但更多時候，她又是乖順的。
她主動靠近章賀。
姿態卑微。
為了打破僵局，不惜順著章賀的性子，不停討好。
起初，我也難以理解。
直到這次在熒幕上，重見郭柯宇。
我的好奇再次被勾起。
最終，在翻閱郭柯宇的大量採訪後，我發現矛盾的根源——
她的母親。
三
郭柯宇講述過，很多關於母親的記憶碎片。
她與丈夫是家裡介紹的。
結婚是順水推舟。
沒甚麼感情基礎。
此後，漫長的歲月裡，母親一直秉持「三從四德」的觀念，經營這段婚姻。
逢年過節，她從不上桌。
獨自躲在廚房吃飯。
圖：《人物》
她一生都被丈夫鉗制。
丈夫喜歡藝術。
她就逼迫自己去學，去了解。
丈夫情緒多變。
她就小心翼翼順從著，伺候著。
但丈夫不領情。
還要求分房睡。
後來，丈夫甚至給房間裝了入戶鎖，徹底宣告這段婚姻名存實亡。
圖：《人物》
郭柯宇身在其中。
從小看著母親的悲苦，心裡暗暗生出了恐懼——
她絕不要成為母親。
但無論她如何抵抗，最終仍走上同樣的方向。
2010年。
33歲的她，碰上了31歲的章賀。
閃婚。
閃孕。
郭柯宇婚姻的開始，也與愛情無關。
婚後，她與章賀「各自為政」。
他們分房而睡。
過自己的生活。
他們無法交流。
郭柯宇的話，章賀不願聽。
章賀的要求，郭柯宇也辦不到。
在這段婚姻裡，郭柯宇不自覺糢仿著母親。
她放棄事業。
做起家庭主婦。
承包丈夫、孩子的日常起居。
最終，郭柯宇得到了，和母親一樣的結局。
章賀不懂她的渴望。
遇到喜歡的餐廳，她歡喜邀約。
章賀卻叫她打住。
只要得到「吃沒吃飯」的答案。
章賀也看不見她的付出。
離婚前夕。
她抱著最後希望，帶著窗花門聯，特意到章賀劇組，陪他過春節。
去到劇組，章賀不在。
她一邊帶娃，一邊洗襪子、擦玻璃，收拾住處。
晚上，章賀回來。
第一句話便是責難：「你怎麼一來，我甚麼東西都找不著了。」
那一刻，郭柯宇聽見心碎的聲音。
與過去的心碎不同。
那是她給這段婚姻，最後的機會。
離婚一年後，她與章賀在《再見愛人》重逢。
時間沒有改變甚麼。
章賀始終在自憐。
說自己很委屈，從沒得到過丈夫該有的尊重、呵護與愛意。
為此，他將滿腔怒火傾瀉到郭柯宇身上。
他逼迫郭柯宇認同他的想法。
過去十年裡，是因為郭柯宇看不起他，兩人才漸行漸遠。
這種逼問透過鏡頭，被公之於眾。
我們看見的只是18天。
但對郭柯宇而言，卻是離婚前，長達幾年的煎熬。
節目上，她一直道歉。
因她不是以愛情作為標準，選擇章賀。
章賀坦然接受。
全然忘記，這段無愛的婚姻，是兩人合謀的結果。
命運一般。
郭柯宇的母親，也走向離異這條路。
在她邁入老年後。
圖：南方周末
不同的是，母親是被動的。
而郭柯宇則是主動為之。
面對鏡頭，郭柯宇直言不諱：「我對賢妻這個角色，慢慢沒有了欲望，不想演了。」
她懶得粉飾太平。
更不屑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塑造棄婦人設。
郭柯宇與母親的分岔，令我心生好奇。
是甚麼導致了兩人的不同？
帶著這個疑問，我再次鑽進郭柯宇的經歷，試圖抽絲剝繭。
最終發現——
事業對女性的重要性。
四
17歲那年，是郭柯宇的轉折點。
參演《紅櫻桃》，成為中國最年輕的雙料影後。
榮燿加身，光芒萬丈。
資源上門，任她挑選。
誰知，極端罵名也蜂擁而至。
她在《紅櫻桃》的裸露鏡頭，即便放在今天仍是出格。
何況是更為保守的年代？
同學排斥她。
朋友遠離她。
路人用異樣眼光猜忌她。
圖：《人物》
禍不單行。
連轉軸的拍戲，壓縮了她的學習精力。
兩次備考電影學院，都落了榜。
她的戀情也被曝光。
愛上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導演，已是禁忌。
父母還差點將男方送上法庭，更是荒唐。
剎那間，她淪為笑柄。
昔日光環，不複存在。
圖：搜狐娛樂
後來，她漸漸泯然眾人。
影視圈更新迭代，幾年沒有超越《紅櫻桃》的作品，被遺忘是意料中的事。
屢戰屢敗，心灰意冷。
郭柯宇終於累了。
她落荒而逃。
逃亡路上，恰巧碰上同樣疲憊的章賀。
兩人一拍即合。
如今想起，郭柯宇仍震驚於潛意識的可怕，她竟過上與母親重曡的生活。
但她與母親有一點不同——
她見過世面。
曾經站上世界的舞臺，擁有過輝煌的成績，嘗過事業帶來的甜蜜。
短淺生出認命。
對此帶來思考。
10年主婦生涯，便是最好的對照組。
她的片酬大跌。
連出道時的零頭都達不到。
過去，她憑一己之力養活父母。
如今，連超市小票兌換的搓澡巾，都珍貴無比。
她的生活，縮小到幾十平米的屋子。
她的傾訴對象，僅剩不解風情的章賀。
她耗盡心力，鉚足勁經營。
但沒有愛為基礎，他們註定走不到一起，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更可怕的是，章賀也慢慢看不起她。
與眾多同行聚餐。
他理直氣壯炫燿：「我們家郭老師是藝術家，我就去做個戲子，只要成全她。」
話中帶話。
表面是章賀的擔當。
內裡卻是埋怨郭柯宇沒有貢獻。
2016年，一場大病襲來。
她的心髒出了問題，但離奇的是找不出誘因。
2年時間裡。
她無法歌唱，演不了話劇。
生活裡，僅存的一片私人空間，被活活掐死。
圖：《人物》
說起離婚的原因。
郭柯宇糢糊不清，將槍口對準兩人性格不合。
但實際，她想奪回人生遙控器。
導演葉大鷹，曾跟郭柯宇有過這麼一次談話。
當時，郭柯宇困於主婦生活。
葉大鷹問郭柯宇：「你還演不演戲？」
郭柯宇無奈：「我還怎麼演？」
葉大鷹愣了許久，跳出一句惋惜：「你還是應該找回自己。」
圖：《人物》
那一刻，郭柯宇紅了眼眶。
是的。
為了躲避事業的苦，她與不愛之人成了家。
但生活沒有變輕松。
反而給她更痛的重擊。
她的心死了。
失去了對世界的好奇，對快樂的感知。
最後，她控制不了丈夫、孩子，就連自己的身體也脫了軌。
離婚，成了一個出口。
裡面是圍城。
外面是無限可能。
她毅然選擇了未知，即便要受眾人詬病，可能跌得更慘。
但她沒有猶豫。
因為，她終於拿回性命。
可以以「郭柯宇」的身份，活下去。
五
與章賀要找答案不同。
對於這段婚姻，郭柯宇早已有了決定。
參加《再見愛人》，她不為複出鋪墊，炒作營銷，而是為了一個人。
她年僅10歲的兒子。
節目上，倪萍點破過這個真相。
她公開提問：「郭柯宇和章賀有一個嚴峻的問題，回去之後怎麼跟孩子說（離婚），要不要說？」
離婚一年，他們還沒告知兒子。
因為太殘酷。
怕傷到兒子幼小的心靈。
但兒子真的渾然不知嗎？
並不。
他完美繼承了，郭柯宇的敏銳。
有一次。
鄰居孩子到訪，郭柯宇無意問及父母，觸動了他的心傷。
郭柯宇連忙打圓場，讓兩個孩子玩耍。
結果，她窺探到驚人一幕。
鄰居孩子跟兒子耳語家變，兒子竟寬慰對方：「那跟我們家一樣。」
原來，兒子早已洞察一切。
但郭柯宇還是忐忑不安，不知該如何開口。
碰巧節目組找上門。
多方溝通下，她第一次參加了綜藝，並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把這個節目，當作給兒子的公開信。
節目上。
她正式對章賀道別。
鄭重其事說出自己的理想型：
對孩子好。
接受章賀。
各種迷惑行為的動機，都是為了給兒子一個榜樣。
兒子的起點，已經拷貝了她的步伐。
她不願兒子的未來，重走她的錯路。
所以她要善待章賀。
用自己認為最好、最溫柔、最包容的方式，面對婚姻的失敗。
下了節目後，她終於開了口。
她跟兒子宣布離婚消息。
兒子故作輕松，反過來寬慰：「沒事，媽媽咱們打一局賽車。」
她終於坦誠，面對自己過去的錯誤。
而這一步只是開始。
接下來，她要迎戰未來。
重回演藝圈。
為了有戲拍，她以謙卑的姿態，找回曾經的合作夥伴。
「女幾號都行。」
前路漫漫，困難如山。
但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重新出發。
猶記得，《人物》採訪裡，郭柯宇曾說：
「章賀演的大多都是打仗的戲，孩子就說我爸爸是一個軍人，但他一直搞不清楚我是幹甚麼的。」
我想，這只是暫時的。
因為郭柯宇還有半生時光，去告訴兒子自己的身份。
不只是主婦。
還是歌手、演員。
來源: 周沖的影像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