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著無聊,羊給大家提前試毒了。
名導馮小剛下凡,拍了部網劇《北轍南轅》。
講的是五個都市女性之間開餐廳的故事。
好多觀眾感覺自己「無福消受」。
用觀眾的話來說,這是北京小時代。
聽說她們又在代表獨立女性?
這部劇起點很高,運鏡、構圖等都是電影的質感。
演員份量不低。
馮小剛幾乎搬空了整個影視圈的人脈,戲骨+流量,各司其職。
老一輩:朱時茂、劉曉慶、黃渤、宋丹丹、徐帆…
新一輩:藍盈瑩、金晨、王珞丹、朱雨辰、韓庚、朱一龍、張一山、蔣依依…
五個女主的人設,很符合如今流行的女性群像。
其中王珞丹飾演的尤珊珊是企業老總,身價上億,又有錢又能扛事兒,不求人回報。
這是京圈文化里最受青睞的那種女性。
但給人的感覺始終很朦朧。
雖然不差錢,但你不知道她錢到底是怎麼來的。
她人送外號「散財觀音」。
五六百萬的欠款可以說不要就不要,還幫欠債的人養遺孀。
身價上億的人,每天精力全用來濟貧,和閨蜜插科打諢。
她開餐廳也不是為了盈利,而是和朋友吃飯好有個地兒。
看起來很差錢的戴小雨和鮑雪,都住著大別墅,隨隨便便幾十萬叫體驗生活。
馮小剛其實很願意點出當代女性的困境,可礙於和大眾脫軌太久,總是跑題。
比如這部電視劇很多台詞都出賣了他對女性的真實審美。
馮希和男朋友吵架,男朋友吵不贏,就用老話來壓人。
「知識分子從來都贏不了潑婦。」
戴小雨,好歹一高知,但她對同性的定義那麼片面…
不知道為什麼,這劇把戴小雨的優點之一塑造成特別能喝酒。
你知道有多少職場女性深受酒桌文化困擾么?
這劇的「大颯蜜」文化非常符合男性的權益。
戴小雨被未婚夫騙了五年,拿回自己為男方花出去的陪護費、生活費,卻被尤珊珊說成是「不能拿青春明碼標價」。
女性拿回屬於自己的財產,沒什麼不應該的。
羊勸女孩子在分手的時候不要意氣用事,為了所謂的體面委屈自己,必要時要學會維護自己的權益。
有人說,馮小剛老了,既不辛辣又不幽默。
在這之前,他拍過《甲方乙方》、《北京人在紐約》、《非誠勿擾》。
沿著這輝煌繼續考古,會發現他的經典都離不開王朔。
馮小剛和姜文、王朔等人不一樣,他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大院子弟。
他最早做在劇組做美工,直到遇到王朔,才開始了暴得大名的日子。
《甲方乙方》、《非誠勿擾2 》、《一聲嘆息》都是王朔的手筆。
而京圈其他導演的經典作品,也離不開王朔作品的滋養。
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改編自王朔的《動物兇猛》。
趙寶剛的《過把癮》,是把王朔的《過把癮就死》、《永失我愛》、《無人喝彩》三部作品精華糅雜在了一起。
鄭曉龍的《渴望》,是鄭曉龍和王朔等一幫編劇在一起邊吃飯邊聊出來的故事。
不止是京圈導演,中國不少第五代導演能成功,都離不開一個好編劇。
而他們的失蹄,大多是從不重視編劇開始。
這群幕後的人,被忽視的太久了。
「我只忠於電影」
有人說,張藝謀的《活著》,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是中國電影的三座高峰。
而前兩部的編劇都是蘆葦。
當年陳凱歌找蘆葦當《霸王別姬》的編劇,蘆葦提的要求是「我寫劇本,你不能當編劇,你一個別動。」
《霸王別姬》的結尾並沒有那麼悲壯,原著中的程蝶衣最後成了藝術團的顧問,還在香港和段小樓相逢。
是蘆葦將程蝶衣的瘋性寫的更徹底,更悲壯。
這部劇的語言體系是京腔,蘆葦為了熟悉京腔,前期做了大量的準備和學習,他聽《茶館》的錄像帶,熟悉到背下了其中的台詞。
他為每個人物都寫了幾大頁紙的人物分析,電影中的台詞、道具沒有一個閑筆。
蘆葦一共寫了九十九場戲,陳凱歌只去掉了其中兩場戲。
《霸王別姬》成功之後,陳凱歌想要複製這樣的輝煌,拍了《風月》。
男主張國榮,女主是鞏俐。
但蘆葦覺得故事設定虛浮,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自信」,所以拒絕了。
而《活著》的電影版本被評價為不輸於原著。
原著中很多灰敗到不能過審的情節都重新被整理了一遍,但依然保有強烈的韌性。
後來張藝謀拍《滿城盡帶黃金甲》找到蘆葦,蘆葦看完劇本覺得太爛。
但張藝謀說「你信不信,一個周潤發,一個鞏俐,一個周杰倫,再加上一個我,就能拿到2億票房。」
在這之前,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得了威尼斯電影節銀獅獎,張藝謀拉蘆葦去酒店通宵聊這部電影的缺點,結果找出來三十多條。
蘆葦曾以為《活著》和《霸王別姬》是起點,沒想到卻是終點。
後面他和王全安合作,拍《白鹿原》,這部電影題材很宏大,蘆葦寫劇本寫了7稿,花了五年。
結果開拍時王全安用了自己的劇本,只用了蘆葦其中23場戲。
接受採訪時,他對自己只花16天寫完劇本很得意,但蘆葦要求這部劇不要署上自己的名字。
這部戲上映后被人評價「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被拍的乾巴巴的。」
反而是他們在這期間合作的《圖雅的婚事》拿了柏林電影節的金熊獎。
中國第五代導演很多都是美工、攝影出身,對故事的把控稍弱。
而編劇是一部電影的靈魂人物。
那時候的編劇大多有一種「為了電影不要退路」的信念感。
在專業上的見解也確實獨一份兒。
《大明宮詞》誕生這些年,它的莎士比亞美學、女性意識強烈的台詞、服化道,依然被提及,被懷念,無法被超越。
「一個男人只要你把他放進女人的處境里,他就會變成一個女人。」稱得上是神來之筆的女性主義宣言。
而太子李弘和合歡的同性之戀,台詞處理也很妙。
合歡穿著喪服跑到殿前,說的話令所有人嘩然。
是的,我是他的愛人,我今天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個事實!皇后是否記得,十五年前,是您把我從將被施官刑的太監堆里挑出來,賜予了弘。而您可曾料到當年的那個少不更事的俊俏少年現已出落成人,並且把自己的所有心情都徹底交付給了您兒子。太子的生命就是我生存的全部理由,太子的夙願即是我終日的嚮往。是愛情神聖的力量支撐著我跪在這裡,以了卻太子臨終的遺願……我想這已是世上最充實的理由,皇后還以為我沒資格嗎?」
這些台詞原本是要胎死腹中的。
李少紅當初不敢接,是編劇王要、鄭重設法把她關進了小黑屋,點了一根紅燭念劇中的台詞,被這種美震驚到的李少紅改了主意。
它們美麗又精闢,像是萬花筒,從中你可以窺見到人類複雜的慾望可以跌宕出多少細碎又傷感的傳奇。
李少紅後來又拍了《大宋宮詞》,連故事的邏輯都放棄了,雜糅出了一個奇奇怪怪的野史。
這種格調的斷層根本不是英雄失蹄那麼簡單。
對流量的汲汲營營讓他們變得焦慮,對文化的不再信奉讓他們的故事失去了土壤。
影視劇對編劇的忽視,是這些年大家一直批判的點。
難道真的是編劇文化水準不行?
在資方權利優先的基礎上,編劇出來的東西被改到面目全非不是新鮮事。
當年吳宇森拍《赤壁》,找蘆葦寫劇本,他一直強調小喬很重要。
其實他是想「捧角兒」,用戰爭題材的殼來寫一個美女的故事。
蘆葦說,那你直接拍另一個電影不就好了?幹嘛要拍《赤壁》?
後來吳宇森沒用蘆葦的劇本,用的是自己的。
那句令人捧腹的「萌萌站起來」,是吳宇森老婆寫的。
如果連寫出華語電影史上豐碑的編劇都得不到尊重,更遑論其他編劇呢。
論文化功底,前十年、二十年,許多編劇表現出來的女性主義的認可。
女性對權力追求的正面看法。
對同性戀毫不避諱的刻畫和開放態度。
對神鬼題材的別出心裁,其中的意趣已經超越了人鬼之戀的獵奇性,書生好色,但不至於淺薄到忘了邏輯,女鬼身世凄慘,但也沒有蒲柳姿態。
2000版《百集聊齋之人鬼情緣 》
劉敏濤版本的聶小倩,蠻古靈精怪的
這些作品是多元的,背後也有開放的人格加持,是真實的。
再拿編劇對窮人的描寫,高下立判。
《貧嘴張大明的幸福生活》里床中那棵樹,雜七雜八的擺設,現在還看得到這麼正的老百姓生活么?
如今的電視劇是越來越不敢窮。
就拿這部劇來說,唯一一個北漂馮希也並不窮,跟著富豪閨蜜炒股,賺了三十多萬,住著體面的一居。
這些年看起來平凡設定的女主,工資6000的快遞員住著租金上萬的房子。
發現沒,如今的好多題材都像是曾經為了美化城市而隔開城中村的「遮羞牆」。
他們把挑選出來的真相拍給你看,那也是真相,卻不屬於窮人。
《北轍南轅》消滅了窮人。
有人說,馮小剛本來拍的就是他們那個階層的生活。
也許這部劇真的不是拍給新時代普通女性看的吧。
畢竟,新時代女性正忙著讓女學生跳出火坑。
忙著怎麼實現人生價值。
在各個行業發光發亮。
也許大半生窮困,坎坷,不可比牡丹,但是另一種令人敬佩的絕色。
這些女性,難道不可愛?
到底是其中哪一環,讓如今的一些女性角色變得不再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