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到了一個邀請——
出演一部雲集各國影後級女星的好萊塢大片。
前幾天,肉叔終於蹲到這片預告:
《355》。
一部講述各國女特工的女性動作片。

傑西卡 · 查斯坦、黛安 · 克魯格、佩內洛普 · 克魯茲、露皮塔 · 尼永奧、塞巴斯蒂安 · 斯坦,卡司可謂亮瞎眼。
期待嗎?
真不好說。
這兩年,女性打片越來越多。
的確是有市場沒錯,觀眾想看。
但看看最近這類片的評分 ……
口碑基本全盤拉胯,觀眾不愛看。
所以——
當我們看女性動作片時,到底想看甚麼?
動作片。
從先天優勢上來說,這類以身體力量營造感官刺激的作品,向來是男性的天下。
《007》《碟中諜》《虎膽龍威》等系列都膾炙人口。
更是捧紅了史泰龍、施瓦辛格和成龍大哥等火遍全球的動作明星。



男性打片雖好,看多也膩。
於是,觀眾把目光投向了女性。
看 A 爆的女主 slay 全場,多爽啊。
新世紀初,好萊塢就有這麼一波出圈之作。
《殺死比爾》裡舉刀大殺四方的複仇新娘,烏瑪 · 瑟曼。
雖然打鬥中的她發型淩亂,全身還沾滿血漬,但扛起刀遮半臉的樣子依舊動人。
以一敵百?不帶怕的。
下刀幹淨利落,眼神狠厲又篤定,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
姐姐鯊我!

安吉麗娜 · 朱莉當年在《古墓麗影》裡雙槍勞拉的登場,一躍成為全球宅男女神。
唰唰唰一溜後空翻,穩穩落地拔槍就開打。
這種力量感衍生的別樣性感,哪怕全身中性打扮也蓋不住。

不止耍劍持槍,哪怕是沒有章法的掄大斧頭也好看。
畢竟,比起本來就擅長用拳腳解決問題的男性。
自古被定性為溫柔、嬌弱、文靜的女孩子動起手來,更多了一層反差魅力和視覺美感。
比如《生化危機》裡的愛麗絲,一襲吊帶紅裙搭配血漿,又美又颯。

再有《霹靂嬌娃》,一口氣推出三人特工女團。
暗黑酷 girl 風的套裝 + 團戰組合技,一記手動旋轉的回旋踢,男人都靠邊站。

盡管打女們各有各的風情。
但所有的女性動作片,都逃不出一個共同點:
在動作戲編排上加入性暗示。
機械怪獸的長臂往地上一砸,穿著緊身短褲的朱莉連忙劈開腿躲閃。

前一秒還在槍林彈雨中激戰,下一秒突然開始美女出浴。
還是用的半透明屏障,跟觀眾玩欲蓋彌彰。
正經人誰家裡會裝這種擋了,又好像沒擋的浴簾?
再仔細瞧瞧朱莉挑逗的表情和動作,你在家會這麼洗澡嗎
這分明是女性打片特別定制場景——
一種在(男性)凝視下,有自覺的表演性洗澡。

無獨有偶,《生化危機》的女主出場也是從浴缸裡開始。(圖就不放了)
巧合?
當然不是。
而是有意為之的,把女性動作片拍成特供的視覺快感片。
當時,老牌動作英雄逐步遲暮,傳統動作片開始有點頹。
青年男性仍是主要受眾,若能打通一波女性觀眾,就能多開一片市場。
在這種商業邏輯下,又美又颯的女打星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既能讓女觀眾感受到拳拳到肉的 girl power,看到一種(偽造的)女性崛起。
又能讓男觀眾觀賞到女星時不時撩人的身體。
雙贏的算盤打得哐哐嚮,本質上——
還是美女剝削電影。
打女身上也必然帶著一種脅迫感,甚至是壓制感。
但這種不符合 ” 傳統女性氣質 ” 的 feel,往往在故事最終被消解。
像《古墓麗影》中越挫越勇的朱莉,在影片結尾,一切惡戰結束後。
她穿上了一條純白連衣裙,帶上一頂遮陽的花邊草帽。
款款地朝鏡頭走來。

朱莉當年在接受這部作品的採訪時,說過這麼一句話:
目前流行的女性動作片
只是一種商業現象,而不是社會現象
嗐,是個明白人。
然而潮流在變,女性觀眾 + 意識都在崛起的當下,這種披著大女主的殼實則媚男的路數,行不通了。
那麼,當下的女性動作片,還能打出怎樣的新水花?
2017 年,《神奇女俠》以 1.49 億美元的成本狂攬 8.22 億美元的票房。
這部作品在宣傳時,一再強調性別身份:
女性執導、女性主演。
於是,DC 和漫威發現了新的電影市場香餑餑——
” 女性動作 ” 與 ” 超級英雄 ” 的組合。
《神奇女俠 1984》《驚奇隊長》《黑寡婦》《猛禽小隊和哈利 · 奎茵》……
女超英,紮堆湧現。

這些作品的共同點十分明顯。
故事上,全都簡單且高燃。
雖然劇作水平有點參差不齊(的差),但都有著同一宣言——
女權。
女性動作片,天然被視作表達女性主義的最佳載體。
作為充滿力量的女行動者和拯救者,似乎本身就自帶這層意味。
但也有個不小心就會犯的通病——
主義或意識形態先行的電影,往往容易丟了人物,進而丟了人心。
拿最近的《黑寡婦》來說吧。

寡姐在 11 年間出演了 8 部超英片,人氣之高不用說,在女性大片來襲的大潮中也乘上了獨木舟
這次萬眾矚目的 solo,卻讓人看完後感慨:就這?
拍了兩小時,寡姐還是半個紙片人,立不起來。
為啥?
人物的複雜性被符號性取代。
影片匆匆交代了黑寡婦的黑暗過去和家庭背景後,就開始了寡姐聯手寡妹去擊潰反派老巢的常規套路。

說白了,它主要想講兩件事:寡姐怎麼和家庭和解,以及搗毀惡勢力。
但問題來了——
它沒有著墨於寡姐的起源。
人得知道自己從何處來,才會知道要走向何處。
她作為一個前特工到 ” 叛逃 ” 成為超級英雄的身份掙紮和認同,全都被略過。
所以,就抽掉了人性討論的空間。
還沒有講清 ” 我是誰 “,卻急吼吼地去講 ” 我要做甚麼 “。
另外,寡姐的任務也是高度符號化的。
她要摧毀的紅房,專門回收篩選女孩,將她們培養成殺手特工。
女特工們被技術洗腦而喪失了自我意志,成了工具人。
對他來說,我們只是物品
只是他可以隨手扔掉的武器
因為總會有更多的寡婦被訓練出來

紅房顯然象徵的是父權制。
不過。
這層表意,是一種牽強設定。
試想:紅房有這麼先進的科技,為甚麼只控制女性不控制男性?
紅房裡被控制的女特工,她們具體過著甚麼生活?
不得而知。
大概只能回到前面說的,黑寡婦,是以女權表達為先的。
當然問題不在於女權表達本身,而是它的表達根基完全脫離現實考量,也不涉及女性在性別困境下的真實體驗。
反而生產出來的是,淪為符號的人物和老套的劇情。
再跳脫一層出來看:
旨在為性別宣言服務的女性角色,又何嘗不是工具人?

除了女超英動作片,近年還有不少重啓和翻拍之作。
有男 IP 翻拍變成女性版,比如《瞞天過海:美人計》。
還有經典女性動作 IP 的翻新,新版《霹靂嬌娃》。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波降智的男性工具人,用來突出女主們的強大。
著名影評人羅傑 · 伊伯特說過一句話深得肉叔心:
” 一部電影的好壞,取決於其反派的水平。”
複雜強悍的反派,往往能反哺主角的人物層次感。
《蝙蝠俠:黑暗騎士》之所以那麼經典,功勞之一就在於反派小醜的塑造。

新《霹靂嬌娃》的結尾,當大反派帶著一堆男打手,得意洋洋出來發表厭女言論:
女人終究是女人,一直以來都是
女特工只需一句暗號 ” 釋放力量 ” 就能改寫局面。
在場所有男的突然一個個昏厥倒地,連打都不用打就結束了 ……


???
我甚至都懷疑這是一部高級黑作品,實力反證反派那句話。
而這樣的弱雞男反派,還在批量生產中。
今年剛出不久的《火藥奶昔》,這個破門場面就把我看醉了。
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試圖撞開一扇厚實且比他寬四五倍的大鐵門。
當他在門前敷衍地做準備動作的時候,肉叔一度天真以為此人沒準有神力。
然鵝並沒有
不痛不癢的撞擊之後,大門紋絲不動。
相信此刻觀眾們都和肉叔,臉上全是問號。

這邊,男性全都出來展示自己的無力和無腦。
而另一邊,女性角色強大得跟神仙沒甚麼區別。
從沒開過車的八歲小女孩,在女主的口頭指導下,秒變老司機上路飆車。
不僅能 hold 住 180° 的急轉彎,還能和持槍而來的殺手們正面硬剛。
(肉叔想起來掛了三回的科目三,老淚縱橫)


觀眾愛不愛看,這幾部片在各平臺用低分作出了回答。
歸根到底——
為了大聲喊出口號,符號化的角色設定讓一切變得不可信。
這樣的女性動作片,再多再重的拳打腳踢和槍林彈雨,都打不中觀眾的腎上腺。
只是捶打觀眾的智商。
那麼地無力。
而無力的動作片,沒人愛看。
讓我們再次回到動作片上。
節奏明快,重在肉搏的動作片裡,打只是表象。
主人公們不停的打打殺殺,植根於憤怒——
服務於內裡的精神追求。
大多數時候體現為複仇,一種對正義的執著追索。
而女性動作片的憤怒底色,有時攜帶著微妙的不同。
比如,想過另一種生活而不得,一種處於低位被壓抑的憤怒。
說了那麼多反例,來個正面教材:
經典作《臥虎藏龍》的玉嬌龍,一個就愛玩兒的女俠。
動作戲編排的細節,都不忘揉進人物性格。
上一秒,剛喝完對手遞過來的水。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甩出飛毛腿,狠狠地踢中對方肚子。

打到沒力氣了,對手也已經癱倒在地。
她卻還堅持爬起身來,再補一腳才甘願坐下。

玉嬌龍身上一股孩子氣的撒潑勁兒,還有那種拼到底的執拗,在這一頓打裡頭都給呈現出來了。
沉住氣在細節上做好人物,才能讓主人公的每次出招顯得更有力。
玉嬌龍的成功就在於深諳此道。
全片她大部分惡狠行為,都只為了一件事——
拿下武林大俠李慕白的青冥劍。
為甚麼?
這不只是一把劍,而是打開她人生大門的鑰匙。
這把劍代表著她的江湖夢,她向往著一種仗劍走天涯的瀟灑生活。
可她被父親指婚嫁人,身不由己。
當她扮成男兒身逃出家門,她迎來人生第一場大陣仗動作戲。
開場很有趣。
遇到了一個與自己待嫁夫君同一姓氏的大哥,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你活該倒霉姓魯
我聽到你的名字就想吐
要比劃,就拿你先開刀

她的殺氣之重,讓眼前這位魯姓大哥瞬間有點慫了,眼神不自覺開始躲閃。
果然,大哥幾腳就被踢飛。
玉嬌龍在酒館裡開始一陣猛打,就像一頭被關久了的困獸。
而此刻不需明說,我們都知道,是甚麼長久來困住了她。
我們也知道她打鬥時的憤怒背後,渴望著甚麼:
我乃是瀟灑人間一劍仙

恣意揮灑的身體力量。
滿腔怒氣的格鬥廝殺。
” 表面功夫 ” 的內裡,是植根於個人的渴望與抵抗。
再說個近的,上個月網飛新出的《凱特》。
女主凱特從小被父親般的師父訓練成一名職業殺手。
當她準備金盆洗手重新開始時,卻被人投了無藥能解的毒。
生命只剩不到一天時間,她決定複仇。
當她沖進那個投毒者家中,舉著槍瞄準他的頭,其女友跪下求凱特,一句話戳中了她的軟肋:
我們現在終於可以重新開始了
過不一樣的人生

凱特盯著那女人懇求的眼睛,遲疑再三,還是放下了槍。
那個瞬間,她像是看到了自己。
她懂得那種想重獲新生的渴望。
這才對頭。
其實換種思路,有時候憤怒的表達不必流於表面的去說困境有多苦,將男性角色打成邪惡的對立面。
拍出她們對另一種生活的渴望之深,足矣。
這種渴望,看似有普世共鳴的一面,又在某種層面上獨屬於女性。
這才是女性武打片的正確打開方式。
所以,回到文章最初的問題:
當我們看女性動作片時,到底想看甚麼?
我想——
她至少不必出賣色相。
她也不用淪為商業噱頭的女權符號。
就讓女人好好當個人,足矣。
